穿渡

已進入三月．卻依然飄雪．靠著窗檯他看著窗外紛飛的白雪．忽然想抽菸．這幾年因為健康的緣故．他已戒除了四十多年的抽煙習慣．但此刻．那消失已久的菸癮．卻在他的心底蠢蠢欲動．走入飄雪的街道中．找到販賣機．他買了一包香煙．．．

站在簷下．燃起菸．他吸了第一口．在這熟悉的菸草味裡．無由地．讓他回想起一張慧黠調皮的臉．回想起一條盪漾著浪漫夜色的異國街道．回想起一家有著暖暖燈光並充滿青春的吃茶店．回想起一頁頁有著橫條格式的memo便紙．而那寫在紙上．夾雜著漢字英文單字的詞句．都在這一刻清晰地浮現腦海．．．

日本是雪國．但我從未見過雪．下雪的時後很美吧？

細雪是很美的．但是真冬裡的雪天是很冷很冷的！我的手會凍到無法做事．．．

細雪？我讀過一本日本的小說就叫"細雪"．

是宮崎潤一郎．這一本是我喜歡的．妳愛日本文學嗎？還看過哪一些呢？

文學喔？沒有．但我知道川端康成．我喜歡"伊豆的舞嬢"．

伊豆？是我出生的地方！那裡有許多的溫泉．

真的？

但我現在住的地方～靜岡．離富士山是近的．如果妳到日本我嚮導富士山．．．

那一年．他從大學畢業．是個剛入社的新鮮人．半年後被分發派駐海外．短期見習兩個月．從日本靜岡的總社去到台灣分公司．就在這一趟短暫的海外赴任中．他邂逅了這一位讓他終生無法忘懷的人．

很不可思議．他無法說中語．而她不會說日語．但兩人竟然可以溝通直達心靈．是因為青春嗎？記得她曾說過．當她第一眼見到自己時．竟沒有半分的陌生感覺．他也一樣．他們之間的聚首雖然短暫．但帶給彼此的想念與回憶卻迴盪了一輩子．．．

每當櫻花盛開．每當飄起細雪．每當夏日夜空燃放起花火．甚至在晴朗的日子裡清楚的看見富士山時．都教他想起她．他們不曾共同經歷過這一些．這一切都是當時的約定．他曾經熱切期盼過這些約定．想著她的到來．要帶著她走在櫻花盛開的河岸道．帶著她一起抬頭看夏日夜空的花火．只是他從未想到．離開台灣那日．當他們緊握著的手鬆放之後．就再也無緣緊握彼此．．．

爺爺請勿抽煙！

童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．那是他的小孫子．他回了神．熄了菸．

爺爺陪我看書．

他抱著小孫子來到書櫃旁選了繪本．而眼角餘光卻被另一本曾經熟悉的短歌集所吸引．這是當年他們最愛的一本書．

那是在他回到日本之後．他們通信．航空信一封封．他生澀艱難地學習中文漢字．在每封信的結尾．他們都各自寫上一則俵萬智的短歌．記不得摘寫過多少則．而在俵萬智短歌集尚未摘寫完結前．她就忽然斷了音訊．．．

他輕輕抽起這一本短歌集．隨意翻頁．書頁上印著的字有點微小．他吃力地看著並無聲地讀著～

　[雖相識相知　人生方向卻平行相對而永不交會]．．．

屋外依然飄雪．今天是無法看見富士山了．